七年
本帖最后由 Recuerdos 于 2013-4-20 02:47 编辑A.
如果不是一个个数字数过去，我大概会惊讶于已经过了这么久。七年并不算快，七年前我认识你们的那一天，我刚刚摆脱了重点高中暗无天日的压迫和灭绝兽性的生活，我心情沮丧地拿着那张糟糕的高考成绩单，以为未来的生活会一片光明。而它确实也是的。
我会认为这些年的生活是毫无波澜的。没有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举动，没有取得过任何值得一提的成绩，以及我认为我犯的错也都被一一原谅了。生活对我偏爱有加，在许多危险的环境里保护我安全而返，依然生活着，成了我感谢它的唯一方式。
七年，生活的地方在变，理想在变，情绪在变，身边的男人在变，那极少不变的，竟是偶尔与人说起的自己钟爱的球队。只是曾经喜爱看比赛的兴趣，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取代了。
于是当我两个月前回到上海见到游荡和尤利我们玩笑里，回忆里，关于风暴的故事里，还都是08年许多人聚在上海看比赛的时候，那时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好像那一年从来没有过去很久。或者更久远一些，07年尤利第一次去武汉找我玩的时候遇见的怪大叔撞过的树。是的，我们互相认识了这么多年，彼此的话题却只有这么一点点，我们把同样的玩笑说过很多遍，我们把共同遇见的陌生人存在记忆里那么久——可是我们不愿意说，那时的我穿着的廉价的运动衫，不施粉黛，校园极了的脸，没有能力出入高档的酒吧，仅仅为了行走而来到另一个城市，我们彼此并不那么毫无间隙，初次见面却装作熟识。
我们并没有说这些，并不是怕那时的青春年少让现在衣着得体丰韵娉婷，在个昂贵却乌七八糟的酒吧里谈论红酒美食的你难堪。我现在谈论这些，并不是我认为这些是不好的。
是的，过去很好，可是现在也不错。
B.
一天在West4地铁站，路过一位拿着吉他唱歌的艺人，他恰唱着Luar Na Lubre，没有风笛，只有一把吉他，声音单薄又苍白，唱完后他用英语说，送给我思念的家乡。
所有人都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似乎我在做一个选择题。很多人会问我，在这里快不快乐，似乎这是个是非题。我会告诉他们，在这里并不总是快乐的，可是生活并不仅仅为了快乐。
一月回去的那一次，我的家里没有人知道。我突然拿着一个箱子出现在门口，家人欣喜若狂。没有人问我为什么突然回去，他们只试图寻找我的其它行李却没有找到，我告诉他们我很快就会回纽约去，所有人都很失望。你很难理解一个父母的心情，他们付出了那么多，让我走了那么远的路，而后唯一期盼的竟是让我赶快回去。临走的时候，外婆问我你要走多久啊，我们都这么老了，等我去世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么？我没有回答，立即用一个玩笑转移了话题，但现在每次想起都会落泪。有些未来，是只能逃避的。
我时至今日活得任性又自私。我将别人对我的关心当作用之不竭的东西肆意挥霍，我对他人一厢情愿奉献的感情不屑一顾，对朋友，亦对亲人。每次一个人去偏远的地方，父母便一个个电话得打，后来到了电话找不到我的地方，就一封封邮件发。我觉得他们太烦，便养成了出门去不再告诉他们的习惯，安全回来后，像英雄般得意得通报一声，沿途的种种困境便藏起来了。于是后来他们只要两天联系不上我，就断定我又出门旅行了，他们想象着全世界最水深火热的地方，想象着我在叙利亚被抢劫在阿富汗被绑架，并因此心慌意乱不吃不睡。我拿此毫无办法，认定这是种精神失常的妄想症，我认为他们活该。从小到大我最羡慕的孩子，就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没有人管束着的。我和父母的斗争这么多年，他们渐渐得知道已经不能把我紧紧地留在身边了，他们开始沉默地看着我走远的背影，把我该遭受的束缚和折磨都留给了他们自己。
不是每个人都痛恨约束的，这是个天性。从小到大外婆是最了解我的人，后来在大学时我只会告诉她一个人我要去哪里，她则会悄悄塞给我一千块钱，让我去更远的地方。然而只有从邻居奶奶的话中才能知道她有多么盼着我早些回去。不可能每个人都痛恨约束，因为这很多时候意味着痛恨爱。
C.
生活在一个伟大城市的好处是你永远不会觉得失去一切。没有工作时还有图书馆音乐剧兴奋的街道与混乱的杂货店，没有钱时还有免费的海滩免费的游船免费观赏的帅哥美女，没有信仰时还有朋友和爱情，若哪一天连它们都失去了，还有满大街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人给你些自欺欺人的安慰。这个城市里你太容易置身其中，也太容易匿于无形。
某一次在地铁上，一个自言自语的老人越走越近，他的话语凶恶又愤怒。纽约的地铁是太多无家可归之人的避难所，那里肮脏的车厢里的角落可以终日沉睡，纽约的地铁也有太多身患绝症或精神失常的人，我想那是因为那是有自发的人群，听他们的发泄，供他们倾听。我所说的那个老人，一边怒吼一边用双拐锤击地面，他面色暴戾，显得危险可怖。我的朋友下意识地把我拉开，我大约听得他控诉的是现在卑微的生活，他说到越南战争，说到死去的亲人。他走到我的身边，我还在继续躲避，我身边的一个美国男人，走向他问他，你去过越南？是的，他回答。那个美国男人握住了他的手，说，谢谢你。我们清楚地看见，那张歇斯底里的脸是如何瞬间温柔了起来。
在美国首都的中心，越战纪念广场和朝战纪念广场与大家熟知的一些政治建筑一起，构成了这个国家权利象征的核心。在朝鲜战争纪念广场，一面墙上写着“FREEDOM IS NOT FREE”。那里是整个美国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美国人将它理解为“自由是牺牲换来的”，我将它理解为，自由不是自由的。
任何侵入他国的战争，不论以什么目的与借口发生，均是被野心家的谎言煽动，欺骗着自己身不由己的民众宁愿使自己心灵蒙负仇恨，让自己的生命被藐视为砂砾。文明的尊严被推上赌局，生则蒙污，负则毁灭；他们的生命成为征服者的赌注，生亦负，死亦负。
那时在地铁里看着那个老人，我想象着在他年轻时勇敢，正直，忠诚，自负，这些优点一旦被利用则很容易成为罪恶，但是即使是罪恶，它的本质还是有崇高的东西在其中的。所以他在那此时向我散发着阴森却又可敬的光芒，他的面孔所现的，是善中的万恶，和人类良知所特有的威严。我只能怜悯与祝福他，在一个思考过去是个罪过的世界里。
D.
这次看到Patti Smith，她在一个古典乐剧场的舞台上给孩子们讲了一个故事。上次看到她是在Neil Young的演唱会，她是他的朋友，是个传奇摇滚乐手，是纽约70年代精神的象征，在布鲁克林刚刚建成的球场里，离我坐的高层看台太遥远的舞台，眩目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轮廓，只有唱的歌因为太熟悉倒有一些奇怪的感觉。这次再见到她，朴素的衣服，静静地站在一支简陋的交响乐队前，给孩子们讲了一只想学音乐的小青蛙的故事。我从来不知道从小以来心中耀眼的明星那么老了，像个温柔的奶奶。
在那时我相信了这个女人的温暖与多情—— 即使在“Just a Kid”里你读到的是年华以后，她平和的笔调和浓烈的感情里描写的一个过于浪漫的故事—— 此刻站在面前的Patti，才真正离开我的六十年代，经历了纽约最光辉与最混乱的时代，跨过了决绝与挣扎爱情与死生，来到此时此地。那时我坐在一群孩子中间偷偷落下眼泪，不为了任何过往，只为了她灰黑的发色，温柔的脸庞。
我想终将有一个年岁你会悄悄收起自己的过往，青春期的敏感，名望的虚华，癫狂时代的冲动，你会将一个男人留下的印记与自己的身体看作一体，将那个一无所有又目空一切的时代的爱情藏起来。从某个时刻开始你们越走越远，但他的名字永远地刻在你的心上了，因为他为你打开了一扇任谁也关不上的门。Rober Mapplethorpe对于Patti Smith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怎能不会理解她此时的悲伤与幸福呢？
E.
在我现在工作的地方，首席设计师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工作了整整四十年，即将退休，待我如自己的女儿。他为了让我在这里多工作一段时间，天天想着办法哄我开心，给我送书送电影，和副市长开会开到一半跑出去给我买果汁，讲我喜欢听的历史故事。他不断地感谢我愿意和他一起工作，可是他丝毫不知道，所有人都觉得能够和他一起工作对我来说是多么天大的荣幸和运气。
其实对我来说最大的运气是，在我刚刚走出校园对一切心存疑虑的时候，在我的一些简单的理想和坚持不断地被质疑和取笑的时候，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未来可能的模样。这个总是面带微笑的老人，将工作像穿衣吃饭一样平平常常度过了四十年，从来不谈理想，也不谈付出。
我们可以说他这些年只做了一件事情—— 为每一个纽约公民的空间使用权利与设计师和开发商斗志斗勇，与每每向地产界妥协的市政府和联邦政府据理力争。每一寸失去公共使用权的土地都让他心痛不已，每一个设计蹩脚或使用不便的公共空间他都将责任归结于自己的监管不力。他在给我讲课时，就像一本被打开的书，一段段地纪录着这个城市永续着的历史—— 每一次公民在城市建设中的斗争，是它浮华光影下真正闪耀着的明珠。
他和我说起过他在我这个年纪时，刚刚和我从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毕业，和我一样在教授的引荐下来到这里。当年处在他现在位置的老设计师，在繁忙的工作中也用尽心力，教他这座城市的历史，告诉他这里的人们需要什么，那些我们称作理想的东西，也就在那时产生了。还很有趣的是很多次我们的闲聊中，在曼哈顿下城区的闲逛中，聊到爱看的电影，不顾一切收集的唱片，在年少时光里竖起大拇指的搭车旅行，你们可以理解那样的感动吗，在跨越许久的时光里，有个老人与你有着如此相似的青春。
所以许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功成名就的大师对我的偏爱—— 我想，他只是把四十年前他得到的对年轻人的关怀和爱这样传承了下来。
F.
在我很小的时候全家人都住在一起，有外婆外公和他们的三个孩子，大女儿是我妈妈，二女儿是我的小姨，三儿子是我的舅舅。爸爸成年以后就没有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过，他来到的城市是我妈妈在的城市，他生活的地方是有我和妈妈的地方。当时小姨还没有嫁人舅舅还没有结婚，我是家里唯一的小朋友，颇受大家的宠爱。直到现在二十五年过去，我的全家人都从来没有贫穷也没有富裕过，除了爸爸毫不犹豫地为我支付了在这里昂贵的学费之外，我感不到家里有任何收入的积攒，小学四年级搬过一次家后就再也没有变动过，连家用电器都只减不增。
现在想来很小时候大家都住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我们住在一栋四层楼的一层，有一个全是泥土的院子，家里养了两只鸡，每天的鸡蛋基本上全被我吃了，院子里搭着架子种葡萄和丝瓜，所以夏天是最开心的，有吃不完的葡萄，每天早上去看丝瓜有没有长大，催着妈妈快摘下来。二楼人家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比我大一岁，小时候长得可爱和我也玩得来，大家就都开玩笑说长大以后就把我嫁了，上学以后那个男孩子成了小混混，连小学都不知道读没读完，这件事情也就再也没有人说起了。
我的家在一个很小很破的城市，成长在一起很小很破城市的孩子有自己的幸福所在。家门口小巷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游乐场，偶尔一些不紧不慢的自行车铃声响起就赶快拍拍满是泥土的屁股躲开。从巷子里出来走到海边只要半个小时，爸爸有空的时候就会带着妈妈和我一起去海边挖螃蟹玩海水。每次我一吞下点海水就会哇哇喊，所以现在总被嘲笑海边的孩子不会游泳—— 甚至直到现在，爸爸都不允许他不在的时候我和任何人去海里玩。小时候大海还没有任何人看管，渔民和城里的人悄然达成一致，渔船会远远离开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留着它的天空海阔。
后来我去了南京，去了武汉，去了纽约，去了许多地方，这些事情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些地方和那些人的模样没有模糊过，他们总是快乐的存在着，生活着，那种温暖总是让我感到悲伤。
每一个离开家的人，都有一个归乡的梦。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不顾一切地回去，为记忆，为未来，为懂得，或为爱。此时我想起一位老者问我，你觉得世界上最伟大的旅程是什么？
G.
相爱是不可能自由的。不论爱你的人对你多么纵容与信任，无法摆脱的是自己灵魂和感情的牵挂。爱就是羁绊，在我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为了逃离这种牵挂而放弃爱。现在我希望的自己，是可以回归人类情感的初始的—— 此时谁渴望的不仅仅是一片深情呢？
我们依然如此年轻—— 年轻，意味着纯粹，坚韧，绝不妥协，这是多少人的命运。说这句话的老人被人歌颂了一生，误会了一生，尊重了一生，指责了一生，只有他自己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变过，在他浪漫地离世时，他还是25岁时的他，象穿越雷区的孩子一样单纯而危险，在艺术与梦里，狂放不羁地继续前行，在生命里，公正而不为人知地活着。
我已经说了太多了。我许久没有写过这样的故事，因为我总觉得写下来我就永远地失去它了。很抱歉我写不出任何关于足球的文字，我只能写点东西给你们，谢谢你们陪我度过的这些好时光。
如果有什么关于足球的能写—— 欧文退役的那天，我和我的朋友说，我原来曾很努力地记恨过这个人，很可笑吧，因为我总觉得欧文毁了我在2002的整个夏天，让我在那个年纪时唯一的梦想破灭并近乎毁灭。即使我知道你不能理解，但这种痛是感同身受的，并异常长久。后来呢？后来我当然觉得自己的荒唐。或许因为在那个年纪，痛苦也都被放大了，而只有成长才让人学会释然，学会原谅。欧文是个优秀的球员，他也是幸运的。其实我们所知的所有球员都是幸运的，只要他们热爱自己的事业并感到快乐，那种快乐应该是与在加纳的红土地上追赶着用布条包裹着废纸做成的足球的孩子们的快乐是一样的。我祝福他。 我知道你不会写足球，只是没想到你会写那么多事情。
某些瞬间有一种心脏被人攥住的感觉。其它的话等回去换了电脑再说。过去和现在都是很好的，幸运的是我跟最初并没有太多不同。姑娘这是最好的时光，一直都是~ :'(我先占板凳哭会儿啊
等会编辑 蒙蒙你编辑到拉里去了挖em02 强力，顶一下！em38 看得眼眶湿润..
尤其是关于外婆的..
:'( 巫师火柴 发表于 2013-4-19 17:5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看得眼眶湿润..
尤其是关于外婆的..
说，你是不是鞋子！em09 小豆丁梅西 发表于 2013-4-15 13:0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强力，顶一下！
豆丁叔好久不见em69 阿姨洗你赔我眼泪 evade 发表于 2013-4-24 12:4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阿姨洗你赔我眼泪
em98 Recuerdos 发表于 2013-4-20 02:4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说，你是不是鞋子！
.....鞋子是？？？看来我被误认成某人了呢~:lol 巫师火柴 发表于 2013-4-28 23:0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鞋子是？？？看来我被误认成某人了呢~
那你是谁的马甲em41 风中的风之子 发表于 2013-4-13 15:30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我先占板凳哭会儿啊
等会编辑
是哇，你编辑到拉里去啦？em02 Recuerdos 发表于 2013-5-2 04:2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是哇，你编辑到拉里去啦？
给我时间em61
顺便请阿姨洗祝我蒙生日快乐em70 Recuerdos 发表于 2013-5-2 04:2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那你是谁的马甲
.....我不是马甲啊..我就这么一个号.. 巫师火柴 发表于 2013-5-4 13:3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我不是马甲啊..我就这么一个号..
咩哈哈哈，摸头，见笑了，版风不正导致楼主有“见谁都怀疑是马甲”综合症XXD 巫师火柴 发表于 2013-5-4 13:3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我不是马甲啊..我就这么一个号..
原来是好孩子，耗子版欢迎你em62 我们版版草常青美女成群，欢迎常来玩em58 空中游荡 发表于 2013-5-5 16:1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咩哈哈哈，摸头，见笑了，版风不正导致楼主有“见谁都怀疑是马甲”综合症XXD ...
哈哈哈~说不定版主知道我不是某人马甲后非常失落呢！ Recuerdos 发表于 2013-5-7 10:4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原来是好孩子，耗子版欢迎你 我们版版草常青美女成群，欢迎常来玩 ...
我一直都只是看，没看吭声，坛子里牛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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