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的那一夜

何足道 发表于 2006-12-14 08:51:00

半年过去了，我现在可以记下阿根廷被淘汰出局的那一夜了，在那一夜的感受没有消褪到今天这个程度之前，我躲得远远的，世界杯余下的比赛一场也没看，这半年来也只看了比利亚雷亚尔的两场球。前两天风暴里的一篇帖子，勾起了我对那一夜的回忆，使我现在想把它写下来。阿根廷的足球，从来没有给过我像2006这样的期待，像2006这样的幸福，也就从来没有给过我像2006这样的失落。这不仅是因为里克尔梅，因为佩克尔曼，还因为，是她在陪我一起看了这五场比赛。在2006之前，她并不是阿迷，我很自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她培养成了阿迷，真正的阿迷，熟悉这支国家队的每一位球员，热爱土豆与鸭子。巧得很，在知道里克尔梅之前，她就给自己起了个“土豆”的代号，当我邀请她一同看球，她要我给个理由时，我说：“让我在这个晚上能同时看到两个土豆”，她说这个理由倒不错。两个土豆，两个2006。那天晚上她穿着蓝白剑条衫，戴着阿根廷国旗头巾出现在我面前，圆圆的脸，肌肤吹弹得破，有着粉嫩得让人想一口吞下的形态而不自知，眼睛亮得像两颗星，笑起来眯起一条线，两眼之间属于鼻子的部位皱成一阵涟漪，泛着金色阳光的涟漪，笼罩一天一地。她不乐意别人因她的外表而喜欢她，但我坚持说喜欢首先是一种审美，94年爱上阿根廷的时候，最直观的理由是因为阿根廷的队服，蓝白上衣，黑色短裤，金色长发，奔跑在绿色的草地上，只一眼，便醉倒。你知道当你穿着阿根廷的队服出现在我面前时是怎样一种景象吗？在我们一起买那件衣服的时候（另一件球迷服），我便说出了那两个字：“奇迹”。茶坊的老板大概也是阿迷，整个世界杯期间大厅里挂的全是阿根廷球员的照片，其中有预选赛对阵巴西的全家福。前几场我们都是在这看的，那天本来她说气氛不够热烈，想换个地方，但找了一圈，还是这里最好，大厅里是背投，我不需要其他人。因为找地方使我没占到最前面的中间，我们坐在了最前排的左边，她陷在一堆抱枕里，可爱极了。她说：“你猜谁会进球？”我说：“克雷斯波、里克尔梅、阿亚拉。”克雷斯波、里克尔梅都是遇强愈强，能打硬仗的选手，阿亚拉的头球能力令人惊叹，个虽不高，总能抢到第一落点。上半场0：0收场让我非常满意，阿根廷控制住了局势。我看过德国队前面的比赛，停球都停不好，论技术不如阿根廷，除了巴拉克，队里也没有个人能力突出的球员，加上东道主优势才和阿根廷一个档次，我一直担心的对手是意大利，对德国队只要开场没突然失球，下半场双方都稳住阵脚摆开架式拼实力的话，应该能拿下。这一届的阿根廷是98年以来最完美的阿根廷，但是我忘记了，这一场的阿根廷并不是最强的阵容，萨维奥拉没有在场上，特维斯虽然在贝尔萨的国家队里勇不可挡，但一直没有融入佩克尔曼的球队。角球，我看着皮球从里克尔梅的脚底飞向阿亚拉的头顶，“阿亚拉！”我叫道，进了，真的进了。后面在那议论是谁顶进去的，等着看慢镜头，我非常得意自己猜中了一个，“果然是阿亚拉进球了！”并开始器张：“克雷斯波和里克尔梅再各进一个，打他个3：0！”进球之后阿根廷开始控不住球了，“怎么回事？控球啊控球啊，别往向前踢了，球又丢了。”这时佩克尔曼换上了坎比亚索，赛后这次换人倍受指摘，并有球迷说正是因为里克尔梅的下场使阿根廷丧失了主动权，这是不符合实际的，我理解这次换人，坎比亚索可以增强中场拦截力，并可在一定程度上取代里克尔梅，正是因为他过于全面，在第一场不安于防守，老往前跑，从第二场开始就丢掉了首发位置，而用他替换里克尔梅，是希望充分发挥其能攻能守的长处。可是看着后来赢得那么多角球，我又不能不扼腕：“要是里克尔梅在就好了”被扳平了，后面有人欢呼，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德国球迷，虽然他们的叫声让我讨厌，但想想前面这么长时间他们一声不吭，以至于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也就没什么好不满的。被扳平以后，阿根廷的攻势猛烈起来，如果说裁判在前一阶段对德国队犯规的放纵，一部分是主场哨的原因，只怕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让比赛更加好看，作为一个中立者，可能也不希望德国队就这样被干掉，而德国队扳平之后，裁判的不利影响应该也消失了，至于那个没判的疑似点球，只怕是哪个裁判都没有魄力去判的。阿根廷的攻势没有换来进球，里克尔梅、克雷斯波，这些曾经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人，都已经不在场上，我觉得不仅是我，包括场上的球员，都失去了必胜的信心。德国人撑到了比赛结束，等来了点球决战。点球踢完后，看球的人一边谈论一边走出去。我看见她哭了，我心情很复杂，既不可能如此迅速地为被抽空的身体注入力气，又在内疚今晚是我带给了她这样的伤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了句：“走吧”。

何足道 发表于 2006-12-14 08:51:00

走出门口后，她叫我回家，说她要自己回去。我推着自行车跟她一道往沿河走。她叫我不要跟着她。我没作声，很长一段路，我什么话也没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前面很暗了，我说：“输的是阿根廷，不是我们”。倒是她岔开了话题，忘了在那段路上说了什么，总之，回避了阿根廷。到达沿河后，她说她想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呆着，我说这堤岸上就没人。她说鸭子受伤下场后，她就觉得阿根廷要输了，只要看到鸭子站在球门线上，她就放心。前四场比赛鸭子的出色表现给了她这种迷信。我说四年后我可能不会再看世界杯了。世界杯很残酷，四年才有一次疗伤的机会，在这四年中没有任何胜利可以驱散世界杯失利的阴霾，而对于那么多的球员来说，他们一生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比如里克尔梅，当四年之后看着属于特维斯、梅西、阿圭罗、帕拉西奥这些比我年纪还小的人的阿根廷时，我还有心境去为他们激动吗？她说那我岂不是也差不多了，那怎么行，我才看了一届世界杯呢，你都看了四届了。四年之后我一定要拖你一起来看。四年之后说不定你都拖家带小了。那又怎么样？不是一样看球？记不清了，是吗？站在堤岸上在黑暗中寻找对岸哪幢是我们单位的大楼，奇怪这个时候堤岸下边也有人走动。你说你不想回家了，这么晚了没回去你父母也不打电话找你，安慰你。我说去公园吧。一路上很安静，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尤其对我这种向来罔顾周遭的人，尤其在今晚。在路上你说听着自行车吱吱作响，很为它心疼，怕把它压坏了，是吗？是那天说的吗？不，你一点也不重，一路很轻快，凉风刮过身畔。在公园里，你骑车转圈，下了车又转，转到自己支撑不住为止，你说我耍赖，说我转得比你慢。我完全忘记了阿根廷，惊异阿根廷的被淘汰带给我一个这样的夜晚，并为爱上这个夜晚而对阿根廷感到抱歉。在水池边，我把手搭上你的肩头，你躲开了。你说你家里要是有这么个园子该多好。我说这本来就是你的，这里的树，这里的水，这里的云和月都是你的，你想来随时可以来，正在这时，竟有个人从旁边走过，我接着说，当然，它也是别人的，并不是搬回家去，用墙围起来，不许别人看，不许别人碰才叫做是你的。我常说，这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对“我”来说，当“我”不存在时，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你听到我称你为“我的土豆”时抗议说“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土豆，不需要经你同意，你已经刻进我的生命里，无论哪一天我坐下来回首从前时，都不能不想到你，想到我的土豆。水池边很多蚊子，我们的双脚都被咬了好几个包。在这些蚊子的攻击下，你依然困了，斜靠到我的肩头，说看在阿根廷输球的份上。是因阿根廷输球安慰我呢，还是因阿根廷输球你需要安慰呢？对我，在今晚，阿根廷早到外太空去了，对你，如果我能给你带来安慰，我很开心。几个月后同事结婚的那个晚上，你躲在阳台流泪，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能够带给你安慰，轻轻抱着你，拭去你的泪水，可是那天啊，正是我把你惹哭的，你正生着我的气呢。你在我怀里睡着了，你的额头贴着我的下巴。我轻轻地吻了一下你的额头，在某本书上看到说，亲吻额头是表示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亲吻脸颊是朋友间的亲昵，只有接吻才表示情人的爱恋。我多么希望吻的是你的嘴唇，可是我不能够，不仅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后来对你说，我能期盼的与你最亲密的接触就是这样与你依偎在一起，说你对我已经够好了。只有像你这样还没有一点点机心的人，才会曾经和我走得这么近。天亮得很快，你醒了，说“我睡了很久了吗？”“没有，才一小会。”“回去吧。”回去吧，离开那个不现实的2006。忘记了那一晚的天空，是否有月亮，或者说，在那一晚我的视线里，天空就没有存在过，因为那一晚，月亮在人间，在我身旁。在2006剩余的日子里，我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着那份月光的余痕，直至它变成灰烬。对于我这个已经对爱情绝望过一次的人，已经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的人，已经坑害了别人一生的人来说，命运给我的每一次心动，每一点喜悦，我都只能感恩，只能珍惜，永远记住并不是握在手心里，不许别人看，不许别人碰的东西才是你的，去用心感受那个不独属于任何人的“我的世界”。

中国巴蒂 发表于 2006-12-14 11:13:00

都过去了,想起来心也痛

tangli1985 发表于 2006-12-14 13:16:00

跟你一样的经历呀！想起来就。。。。。哎

乱世狂刀 发表于 2006-12-16 23:29:00

世界杯之后,我曾经也发表过一篇文章,好像也在美文区吧,文名叫"心碎"....唉,别提了,伤心的事情!!!

震震发表于 2006-12-18 09:10:00

很喜欢这篇文章

ameiabee 发表于 2006-12-22 22:03:00

感觉你那个夜晚过的很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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