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 发表于 2006-10-31 01:05:00

[纯属消遣]阿根廷狂想曲

<p>因为在找各种有关阿根廷的历史和文化资料看,看着看着就发了神经,写了一个阿根廷背景的白烂爱情小说。</p><p>放在这里给大家看着玩吧。</p><p>里面有很多阿根廷背景相关知识,其实是很有趣的。</p><p>希望大家喜欢。欢迎和我讨论。谢谢。</p><p>***</p><p>第一部:《序曲1880:梦中人》</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1 15:21:29编辑过]














柳如烟 发表于 2006-10-31 01:08:00

<p>-1- </p><p><br/>菲南达•卡布莱拉躺在小床上半睁眼睛,看到倾斜的芦苇编的天花板。不知从哪里传来风琴的声音,吱吱哑哑,不成片段,像是患了哮喘病的老人,又像是两个人在絮絮低语……她点点滴滴地回想起现实,回想起再也不能改变的一切。</p><p>***</p><p>……船舱中的黑暗,南半球炽热夏夜令人窒息的味道,覆满薄汗虬劲有力的肢体,还有潮湿、粘稠、腥热的血……<br/>菲南达•卡布莱拉以手支地、蹲在地板上,雪白的丝质睡裙缀着两吋长的荷兰花边。海浪在脚下、在四面八方无休止的流转着,一颗心嘭嘭跳个不停……</p><p>这时候有人走到舱门前,用力的敲着,菲南达几乎要无法控制自己,几乎要尖叫起来。幸好,那惊魂裂魄的敲门声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船上男侍恭谦有礼的声音便隔着壁板传进来,兴奋而轻松:<br/>“恰卡里塔先生,请醒一醒,请醒一醒。船将要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了,我们的目的地就要到了!”</p><p>菲南达•卡布莱拉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双腿已经麻木但却不敢移动分毫。那侍者喊了一阵,听见没有回应,便走开,不一会,他的声音又在远处响起。<br/>直到菲南达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下想象中虚空的海浪一直包裹着她、摇晃着她,她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黎明就要到来,空气开始变冷,她赤裸的双足在黑暗里苍白如水——“当”的一声轻响,一把利刃从她怀中落在舱室地板上,她胸口的衣服和那霜刃上的液体一样鲜红耀眼。</p><p>黑暗中的红色,便有如充满生命似的,一直在不断汩汩流动着。角落中有一样东西倒在那里,微微发光,像天空中金黄色纱云掩映的皎洁月亮——菲南达的目光落在那上面,一直望着,望到从脚底传来的寒气再也无法忍受为止。</p><p>菲南达俯下身,充满颤抖地印下一吻,嘴唇只感受到一丝微微暖意。红色的活生生的溪水不断淌着,迅速漫过纱云、漫过月光,菲南达突然转身,从床上扯起一条被单紧紧裹住自己,飞快地走到船舱门口,把耳朵贴在舱门上侧耳倾听。<br/>——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那永远不息的海浪。</p><p>她用力打开门,那传话的男侍应早已走远,走廊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壁上挂着的一盏昏黄而微弱的煤气灯,照亮她披散的黑色的长卷发、照亮她安达卢西亚人特有的浅橄榄色肌肤、照亮她赤裸的脚……菲南达•卡布莱拉扯了扯被单,将自己包得更紧、更紧一些,然后深深吸一口气,迎向门外未知的命运。</p><p>***</p><p>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走廊两侧都是头等舱,一排排舱门后面,纷纷传来绅士淑女伴随着兴奋的模糊低语。有人进出,有人涌上甲板,有人来来往往。<br/>终于要到了,距离船从西班牙的南部海港城市塞维利亚起航已经整整两个月,穿过波涛汹涌的大西洋,穿过北回归线、赤道、南回归线,穿过寒冷和炎热,船上的旅客经历了从冬天到夏天的所有季节。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是不是永远也无法到达了? <br/>终于到了,陆地正从遥远的海平面上浮出,开始是一丝纤细的黑线,然后慢慢延伸,在海风和无数叫不出名字的陌生海鸟的翅膀下华丽的展开。<br/>这里是世界的尽头,是横跨过宽达五个月亮的汪洋大海才能到达的地方;这里是白银的故乡,是传说中的发现者胡安•索利兹的大腿被印第安人烤熟吃掉的地方。<br/>这里是阿根廷。</p><p>天亮了,头等舱的绅士和淑女们、以及下等舱五百名来自意大利南部的廉价劳工都已经上了岸,拥挤了整整两个月的船突然变空了,一片空旷而寂寞的气息,仿佛潮水过后,岸上遗留下来的悲哀的水草。<br/>那位男侍应突然想起,似乎从昨夜起就再也没有见过恰卡里塔先生和他美丽的未婚妻了。他带着些微的疑惑,用后备钥匙打开了恰卡里塔的舱门。阳光从舷窗射进来,照耀着屋内的一切,照耀着矮几后面、地板上躺着的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br/>莱昂•恰卡里塔凌乱的金色长发和洁白的俊美脸庞被自己的鲜血浸泡着,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腥气。</p><p>***</p><p>菲南达•卡布莱拉胡乱套着一条灰裙,提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码头上。宽阔如海、满布灰褐色泥浆的拉普拉塔河环抱着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她没有走头等舱的专门通道,而是混入下等舱的人流中,那些面目模糊肮脏、浑身散发着馊气的成百上千的季节劳工们从她身边经过,她咬牙忍受着这一切,不断地左顾右盼,躲避着任何可疑的身影。</p><p>1880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是这世界上最混乱、最繁忙、最生机盎然又最荒芜凄凉的城市。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石材从欧洲运来,为富有的农场主和运输商人在城中心盖最高级的房子;瓦达维亚大街826号的托尔托尼咖啡馆也已经开业,里面的绅士和淑女们都穿着巴黎最流行的衣裳……但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并不是他们,而是属于那些被称为“燕子”的欧洲劳工的,他们人数众多,怀抱最美好的梦想和希望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天涯海角,他们像辛勤的蝼蚁一样在城市的角落建造简陋的房子,然后聚居下来。</p><p>菲南达•卡布莱拉走了很久,直到脚上的羊皮小靴已被混杂着碎玻璃和石块的地面磨穿了一个洞,鞋子里面灌入沙土,才缓缓停下了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去,四周回荡着意大利语和口音古怪难辨的西班牙语,偶尔有人望向她,那目光不是充满欲望便是混沌莫解,她不惯步行的双脚依然疼痛难忍,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强烈,菲南达在人流中快步小跑,牙齿拼命咬着嘴唇,咬到渗出血丝。<br/>突然,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站立不住、跌倒在地,手中的皮箱滑出老远。一个又瘦又矮的黑皮肤小鬼从人群中钻出,一把抓住皮箱的把手。菲南达•卡布莱拉下意识的刚要道谢,那小鬼已冲她做一个鬼脸,抱着她的皮箱又钻进人群,消失不见了。</p><p>菲南达愣住,心中竟然一片空虚。感觉不到焦急,竟然连恐惧都似乎突然消失了,只剩下耳中那莫名的海浪声响个不停。皮箱里装了什么,她已经一点都想不起来。她只记得自己看着莱昂那张无比美丽、却突然那样令她恶心的面孔,看着他一边点着哈瓦那雪茄,一边不耐烦地把一侧的头发拨向脑后;他那种毫不在乎、毫无愧疚的表情,他那轻佻的眉毛和卑鄙的眼……菲南达突然气愤至极,无法忍耐,她随手抓过便笺盒中的裁信刀,就扑了过去。<br/>——她本来不想杀他的,她根本不想杀他的,可是他已经死了。她是那样爱他,不惜与姨妈一家反目,也毅然变卖所有的财产陪他来到这个荒蛮之地,可是她却在上岸之前亲手杀了他。他一直是她的神啊,他们甚至说好了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就立刻结婚,可是他为什么如此对她?在他心里,到底把她当作了什么?</p><p>菲南达•卡布莱拉蜷伏在地上,头晕目眩,有太多的问题装在她脑子里,让她无法思考。就在昨夜之前她还是富有的西班牙女继承人,穿着最好的丝缎裙子脖子上戴着红宝石,而现在,随着那只箱子被抢走,她已经身无分文——身无分文,并且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与她所有的亲戚和朋友之间隔了整整一个大洋。她亲手杀了那个她爱了三年、并且曾经发誓会爱一辈子的男人,依照这世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等待她的都只有绞架。</p><p>有人在踢她,用各种语言各种口音轻薄她、辱骂她、向她吐口水,说她挡住了路。菲南达终于还是再次咬牙,站起身来,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有人扶住了她。<br/>她如一尊石头雕像一般,全然忘记了道谢,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对她施以援手的人,行尸走肉般继续随着人流向前走去。</p><p>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来,她是菲南达•卡布莱拉,全安达卢西亚最有勇气的姑娘,她有勇气舍弃家乡去追求自己的爱,有勇气杀人,就一定有勇气舍弃爱努力活下去。<br/>——无论如何她都会活下去的!<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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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烟 发表于 2006-10-31 01:08:00

<p><br/>-2- </p><p><br/>马蒂亚斯•德里奥目送着菲南达摇摇晃晃的随着人流走向远方,双脚像被钉住一样站在原地。他的手上依然留有她臂弯的余温,甚至他的身体还记得她肌肤的温存,记得她披散的乌发将他包裹的触感。她怎么了?她要到哪里去?她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狼狈?她那个足够英俊、也足够邪恶的未婚夫呢?<br/>他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夜晚已经消逝,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马蒂亚斯•德里奥摸了摸脸上的伤,微微笑了,昨天晚上这女人就像只发狂的猫。</p><p>***</p><p>他第一次见到她,是从西班牙起航之后的第三天,在“圣女克劳蒂娅号”的甲板上。海风吹得她满头的乌发和身上的衣裙一起飞扬起来,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br/>她是从欧洲来的女富豪,而他是这条航线上出名的职业赌棍。能坐头等舱往返于阿根廷和西班牙之间的人,多数都是投机商和暴发户,他们的钱包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币、银币和钞票,每天将天黑之后的数个小时都消磨在吸烟室和牌室中,一边饮着醇酒,一边玩扑克牌戏。他们的钱来得那样容易,所以才能毫不在乎的倾注在一张一张纸牌上,赢了,一笑;输了,还是一笑。能面不改色的付清巨额赌帐,正是绅士必备的修养。</p><p>谁是真正的有钱人,而谁只是装作有钱人的穷鬼;谁是所谓的上流人物,而谁只是个镀金的暴发户,在赌桌上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半瓶威士忌下去,昏昏沉沉的男人们无话不谈,谈马、谈生意、也谈他们的女人。<br/>在这些人当中,莱昂•恰卡里塔也许不是最有钱的,不是出手最豪爽的,但他无疑最引人注目。他每每喝到酩酊,便开始大声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自己如何巧妙地运用手腕,让一名有着巨额嫁妆的西班牙美女死心塌地;又是如何说服这位美女背井离乡,和他一起来到新大陆闯荡——很快,一切都是他的了,下了船两个人就会结婚,财产、土地、名望、美色,一切都归他支配、归他挥霍,都属于他。他的女人有这世上最漂亮的一双眼睛,好似浸了水的最高级的墨绿色天鹅绒。<br/>莱昂•恰卡里塔是那样的洋洋得意、胡言乱语,众人半真半假地跟着起哄。他们都见过他的未婚妻,不管恰卡里塔吹嘘的巨额嫁妆是否属实,至少他们都承认那女人的确很美,美到让人发狂。</p><p>——是的,让人发狂。马蒂亚斯•德里奥倚在船舷上,埋头点燃一支烟,在烟雾的缝隙中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幕。莱昂拉着那美人儿的手,似乎在说些什么,而他的未婚妻则笑着,一边笑,一边把他四处飞散的发丝收拢起来。大西洋上的黄昏凄美而壮丽,两个人就一直立在黄昏下,美得就像丘比特和普赛克,就像一幅画。</p><p>——只可惜这个丘比特即贪婪又邪恶,宛若花纹华丽的蝮蛇,什么样的女人会爱上一条蝮蛇?那不是特别愚蠢,就是一样有着蛇的秉性吧……马蒂亚斯•德里奥胡思乱想,但无论对这个女人倾注何种恶意的猜测,最终都会莫名令他心烦意乱。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会为萍水相逢的女人着迷。她甚至从没有和他说过话,甚至没有正眼望过他。马蒂亚斯•德里奥转过头去,凝望脚下深碧的海水,脸上浮出一个自嘲的微笑。<br/>真见鬼,他就像是个十五六岁为爱昏头的青涩小伙子。</p><p>****</p><p>这是最后的狂欢,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在望。赌客们的兴致高到了极点,随着酒意渐沉,随着月光在海面上越升越高,各种有形的无形的财富全都在一种半疯癫的氛围中堆上了赌台。莱昂•恰卡里塔早已醉眼迷离,手指颤抖,牌次第揭开,他的钱、他的金怀表和钻石饰针就这样在威士忌的奇香中不翼而飞。他用双手抱住头,骂出了一句下流脏话。<br/>坐在对面的马蒂亚斯•德里奥,身前也堆着几个空酒瓶,目光却依然清澈而犀利。他慢条斯理的把牌收拢起来,似乎随口问道:<br/>“恰卡里塔先生,还玩吗?来赌一把大的如何?”</p><p>“当然——为什么不?” 莱昂努力睁着眼,“你赌什么我他妈的今天奉陪到底!”<br/>马蒂亚斯•德里奥耸耸肩,用手在面前划了一个半圆,赌桌上堆满了他今晚的全部“收获”;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只丝绒口袋,放在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上面。</p><p>“全部?”恰卡里塔不可置信。<br/>“全部。”德里奥斩钉截铁。</p><p>不折不扣的豪赌!牌室内的其他赌客瞠目结舌,议论纷纷。不约而同的围拢过来。<br/>莱昂•恰卡里塔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刹那间酒醒了:“你想赌什么?”<br/>马蒂亚斯•德里奥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露出一个再潇洒不过的微笑:“你还有什么可以赌的,俊小子?我想要那个女人,”他干干脆脆地说。</p><p>——是的,他疯了。他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假如输掉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但他更想亲近那个女人,哪怕倾尽一切,只求得到几个小时憩息在她怀抱里的光阴。<br/>如果上帝肯帮他,那就会十全十美;假使上帝抛弃他——那也无所谓,反正从出生到现在,他一直就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p><p>马蒂亚斯•德里奥笑了。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他永远向目标前进,绝不惧怕失败,绝不动摇。他生来就是如此,这是他的风格,永远不会改变——除非他死。</p><p>****<br/>&nbsp;<br/>上帝并没有抛弃他。<br/>莱昂•恰卡里塔终于还是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表情、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唤来侍者,颤声吩咐他去取舱房的钥匙。马蒂亚斯•德里奥看着他扭曲变形的脸,几乎以为他会跳起来,向自己要求决斗——如果那样的话,马蒂亚斯至少会对他保持起码的敬意——可是那条毒蛇并没有,他只是无比怨毒的望着,嘴唇无声地翕动,倾吐连撒旦听了都要颤抖的恶毒诅咒。</p><p>今晚的幸运儿无懈可击地对所有的赌客们施以一礼,将通向天堂的钥匙抛向空中然后潇洒接住。他看也不看那可鄙的失败者,将满屋的呼声和笑声抛在身后,步出了舱门。<br/>从牌室到客舱,要经过一段甲板。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空,漫天的星星如同破碎的钻石。他会记得这一晚,永远记得这一晚。感谢上帝,让他活着,让他赢了。</p><p>****</p><p>马蒂亚斯开门进去的时候,美人儿已经熟睡。他没有点灯,摸黑走到床边,脱去衣物,将她抱在怀里,吻她无暇的脸,吻她的脖颈、胸口……美人儿醒了,在他怀中颤抖,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上努力想将两个人分开。<br/>“莱昂,不要……”她抗拒着,喘息着,她心慌意乱,并没有认出他是谁。<br/>他也无意让她知道,他的回答便是一串接一串更加炽热的吻。</p><p>怀中的人儿渐渐软化,微微喘息,一双手臂交叠起来遮住眼,固执地把脸埋向一边。他感觉着她发烫的肌肤、她的生涩、她的无措、她汩汩跳动的心。多么像绽放在暗夜中的大朵山茶花,娇俏、洁白、散发出挡也挡不住的媚人香气。<br/>他抱进她,裸裎相对,肌肤相亲,她丛生的海藻般的乌发弥漫着,网住他的身体,也网住他的心。</p><p>……他的吻变成了轻轻的啮咬,顺着纤细的脖颈向下滑。怀中人微微战栗,喉咙中发出一声且长且轻的模糊叹息:<br/>“……莱昂,我真爱你……莱昂……”</p><p>他的心口突然一跳,在无尽的芬芳中醺然欲醉。<br/>“……我也爱你……”他嘎声回答。</p><p>——身下的柔躯一震,骤然冷硬起来。</p><p>沉寂,在黑夜中,悄无声息。马蒂亚斯•德里奥心中泛起一丝悔恨,但又有些奇妙的释然。他见怀中人儿许久没有反应,便俯在她耳边漫语低吟:<br/>“我爱你,真的……请别拒绝……”<br/>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脸侧一阵剧痛。菲南达猛然爆发,疯也似的挣扎不休。想是恨到极处,纤纤十指深深挠进他皮肉里去。</p><p>马蒂亚斯一惊之下不由起身,怀中人便趁机挣脱出去,胡乱抓起身畔的衣物和被单将自己裹成一团,黑暗中瞧不见她的表情,却仿佛能听见那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br/>前一刻还软玉温香在怀,仿佛登上天堂,此时却在阴影下对峙,有如夙世仇敌。马蒂亚斯•德里奥脸上、身上、手上多处伤口火辣辣的,这美人儿下手可真够狠。</p><p>“你是谁?”竟然还是她先开了口,一字一字死死咬紧,饱含着巨大怒气。<br/>马蒂亚斯在黑暗中一笑:“我是你的爱人。”他说。<br/>“住嘴!”菲南达吼道,“滚!现在就滚!我要喊人来了!”<br/>马蒂亚斯一耸肩:“你想喊谁?那个蝮蛇莱昂?是他给我这里的钥匙,是他把我送进你身边的——你还想喊他么?”</p><p>菲南达的身躯在黑暗中微微一晃:“不可能!莱昂他……他……绝对不可能!”<br/>马蒂亚斯的回答冰冷而残酷:“他拿你下注,而我接受了,并且赢了。作为未婚妻,替丈夫偿还债务是你的义务吧?”<br/>菲南达怒不可遏:“你竟然如此龌龊!”<br/>“要龌龊也是你的未婚夫,而不是我。他有权利拒绝,但他没有。他也有权利要求和我决斗,但他更没有。怎么?现在明白了?”</p><p>一样白色的东西“呼”一下向马蒂亚斯迎面飞来,他侧身避过。菲南达的声音传来:<br/>“滚!我警告你,最好现在就离开。否则……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凭上帝起誓,我一定一定杀了你……”<br/>那怒极欲狂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哽咽起来。舱房内太黑了,马蒂亚斯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明白听到了泪水的份量。</p><p>他突然感觉索然无味,感觉厌倦。威士忌浓重的氤氲渐渐在他脑中散开,这个夜晚多么无聊、多么荒谬!那些瑰丽的、幻梦般的色彩骤然腿尽,一直在怀中汹涌不息无法克制的欲望也荡然无存……菲南达•卡布莱拉哭了起来,她努力压抑着,但那哭声超乎她的控制力之外。</p><p>马蒂亚斯•德里奥自嘲地笑着,胡乱披一件衣裳转身步出舱门时,大西洋上的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中天。南十字星光华灿烂,那是天父放置在苍穹上纪念他爱子的永恒祭坛。祭坛之下,人类依然如一千八百八十年前那样愚昧,那样坚强,那样残酷和温柔……整个世界被包裹在午夜黑蓝色大海之中,如同母腹内孱弱的幼儿。<br/>——在远处水天相交处、目光的尽头,在明月照不到的地方,那是阿根廷。</p><p><br/></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1 14:51:54编辑过]

柳如烟 发表于 2006-10-31 01:09:00

<p><br/>-3- </p><p><br/>门外哀伤的风琴声停了,门被推开,一个皮肤粗糙、眼睛澄黄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大约三十岁上下,腰身有点发福,怀里端着木盆,盆内是半满的黑扁豆。<br/>“Tu gia svegliarsi?”她问,晶亮的眸子在菲南达脸上一扫而过。<br/>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口音,菲南达愣住了——这是哪里?为什么会听不懂?<br/>“Cornuto……”那女人斜着身在地上啐了口口水,即使不明白那个词的意思,看表情神态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话。</p><p>那女人用手拨了拨盆子里的扁豆,转身要走,菲南达急忙喊住她:“请……等等!请问这里是哪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断跟着人流茫然向前,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身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累极了,也饿极了,再后来连累和饿的感觉都渐渐消失,看不见目的,也不知道归路……当自己在这风琴的声音中悠悠醒转时,一切恍若隔世。</p><p>那女人回过头来,用腔调很怪异生硬的西班牙单字问:“你,婊子?”<br/>菲南达先是吃了一惊,听明白之后脸瞬间火热起来:“你才是婊子!”她忍不住反口。<br/>那女人却并不生气,只望着她瞧,眼睛里有某种含讥带讽难以言喻的味道。菲南达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去:光滑的肌肤、饱满的酥胸、不带一枚老茧的手指、以及质地高级的棉衬裙下柔软纤细的脚踝……无论如何,她都不像是个用双手劳作养活自己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br/>菲南达狠狠咬牙,娼妓就娼妓好了,反正只是一个说法。至少她不用费心解释自己的身世,解释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她不要死掉,绝不要!她并没有错,在上帝面前她也敢挺胸抬头这么说!</p><p>那女人见她不再回话,了然的一笑,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莉亚。”<br/>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br/>留下菲南达一个人,茫然的坐在那里。</p><p>***</p><p>这是一栋很小的房子,墙是土坯的,外面刷着美丽的玫瑰色,屋顶上覆盖着的一层白铁皮在蓝天下闪闪发亮。最后面是厨房,然后是两厢兼作储藏室和卧室的小隔间(之前菲南达就睡在其中一间里),面对“街道”的,是一间与房子的大小很不相称的宽敞大厅。<br/>菲南达站在其中,抬头望着屋顶上清晰可辨的一层一层芦苇叶——墙上用白漆漆着一只臃肿的鸽子。</p><p>大厅空荡荡的,外面有阳光照进来,在阴影中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拉一只破旧的风琴。</p><p>“……不要出门,否则风会将你卷向远方。”<br/>菲南达犹豫再三,刚想踏出房门,老人突然说道。那沧桑的嗓音夹杂在咽涩的风琴声中,莫名有种神秘的感觉。<br/>“您会说西班牙语?”菲南达惊喜不已,连忙走过去,“那么请告诉我这是哪儿?”<br/>风琴声戛然而止,老人抬起一双混浊的眼睛望着菲南达,又低下去。风琴声再次响起来。</p><p>“……这是仙乡,孩子……仙乡……地下有璀璨的白银,顺着河流淌向大海,那光芒能荣耀上帝的御座……”老人低着头,拉着琴,喃喃说道,像哼唱一支美丽歌谣。</p><p>***</p><p>这里是阿根廷,是传说中的白银王国——而如今那白银之梦却只剩下荒凉的幻影。莉亚、“疯子”老胡安、还有房子的主人“胖汉”乔雷托,无不是在想象中白银的光辉下来到这里的,梦醒后却只收获了更多更彻底的贫穷和卑微。菲南达在那栋白铁皮屋顶玫瑰色的小房子里留了下来,她无处可去。白天浆洗热那亚水手和西西里农夫的衣服,晚上则在大厅的烛光下偷偷将一品脱一品脱私酒卖给客人们,看他们和莉亚以及其他女孩子调情,看他们酩酊大醉,在酒精的魔力下努力抗拒自己的疲惫和不幸。<br/>——男人们叫她“修女菲南达”,因为她只肯卖酒,却不肯陪他们跳舞。他们说亲爱的,你只要赏脸跳一曲,我们就把一比索的钞票一张接一张点着,一直烧到舞曲结束;而她却总是摇着头拒绝。于是莉亚用那一个单字一个单字接起来的西班牙语对她说菲南达你真傻,有的乐的时候为什么不乐呢?明天的太阳还不一定会升起来呢!</p><p>她当然希望可以快乐——可是这就是快乐么?舞会结束,肌肉鼓胀的男人们在清晨的晰光下伏在排水沟前,一边大口大口呕吐,一边孩子般嚎啕大哭——这就是快乐么?酒精无法埋葬他们强烈的伤心和失望,只是将那伤心失望化作了别的东西,比如眼泪、比如肉欲、比如舞蹈——</p><p>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穷苦意大利移民聚居的博卡区,无论白天是否有人死去、有人渎神、有人痛不欲生、有人肝肠寸断,一到了夜晚,这里就只剩下舞蹈。充满汗水与烟味,甚至还夹杂着排泄物的臭气和神秘的百合香,纠结在一起,成为一种莫测的氤氲。北部的米隆加舞曲、古巴的哈巴涅拉、黑奴们带来的非洲鼓点、西班牙的弗拉芒戈、法国的土风舞……所有的一切在这种氛围中混杂着生长,各自开放,最终结出惊艳的果实。<br/>这里的每一个男人每一个女人似乎天生就是舞者,他们嘴里无法表达的东西,他们用舞步来诉说。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肢体交缠;那些停也停不住的旋转;那些如飓风里的百合花般摇曳的脆弱腰肢;那些男人们始终握在反背的左手中的出鞘的刀——全都让菲南达嗔目结舌、脸红心跳。她怎么能跳这样的舞呢?她绝对无法像莉亚那样偎在初见的男人怀里,发出甜蜜笑声。</p><p>***</p><p>“嗨,修女。”一个陌生女人和菲南达打招呼。<br/>菲南达望着她,睫毛眨动:“赚了钱了?”她问。<br/>“嘿嘿,今天运气不错,那几个人男人刚从圣菲省回来,出手真阔绰,虽然一身牛粪味。”那女子走过来抓住她的手握了一下,手心中有块小小硬硬的银币。菲南达会意,缩回手,俯下身,从木头柜台下面拿出一只粗矮的瓶子,瓶口有些缺损,塞着一团布。<br/>“老乔雷托越来越小气,”那女子将瓶子提起来,晃了两晃,对瓶中液体的分量很是不满,她抬眼又望望菲南达,“给你也来一杯?”<br/>菲南达笑着说谢谢、不了。那小小一瓶液体,抵得上她十天的工钱。<br/>那女子也不再客气,抠出那团布,迫不及待的仰头倾下一口,脸上的表情沉醉而迷乱,如释重负。<br/>菲南达的目光落在她那残缺不全的指甲上面,这女人在白天时是帮佣?或者是厨娘?她猜想着,心下不知怎的,突然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怜悯。可一转念自己又暗笑了起来——怜悯?她凭什么怜悯别人?</p><p>突然,她听到那女子幽幽叹口气:“哎……马蒂怎么还不回来……”</p><p>“‘马蒂’是谁?”菲南达随口问道。<br/>“你连他都不知道?噢,是,你来之前他就出海了。”<br/>“他是个水手?”<br/>“也许是——谁知道?他每次回来都能弄到一大笔钱,会替所有人买酒。那场面……不要提了。”那女人又喝下一口酒,背靠着木头柜台,一边说着一边摇头。<br/>“听你的话,我会以为这个‘马蒂’是什么微服的亲王。”菲南达也笑了。挥金如土,简直就像故事中的人物。<br/>“呵,修女,你真逗!‘亲王’?不、不,‘马蒂’他更像是用刀抵住亲王殿下喉咙的强盗——而且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强盗,他那双眉毛一挑,冲你笑一下,你的腿都会发软……”</p><p>“一个很有魅力、去绑架亲王、而且会请大家喝酒的强盗,”菲南达笑着,“真的好像是故事中的人物。连我也要期待了。”</p><p>***</p><p>接下来好几天,关于那个“马蒂”的争论成了每晚舞会中的固定话题。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喝过酒后总是喜欢说起他。有人告诉菲南达,马蒂不会回来了,据说他真的赚足了满满一袋子钱,已经离开这里去了墨西哥做大富翁;而另外一些人就立刻反驳说不可能的,马蒂的母亲和七个弟弟妹妹都还在住街区里,黄昏的时候还看到他的小弟在垃圾堆上玩耍,马蒂绝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br/>大家如此这般跳着舞、流着汗、议论纷纷,菲南达一边忠实的履行自己的工作,一边仔细倾听。除了莉亚这样从意大利到来不久的新移民,这里的人其实也说西班牙语,虽然难免带有奇怪的意大利土腔,以及各式各样的俗话俚语。几个月下来,菲南达大部分都能听懂了,她甚至也努力把自己的口音向这个样子转变,这实在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br/>布宜诺斯艾利斯收纳的大部分移民和劳工为了逃避兵役,只是申请居留权,却决不肯入阿根廷国籍。在城中的许多聚居区,比如博卡,政府的力量根本伸不了这里。只要能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只要留在博卡,她就不再是谋害未婚夫的西班牙女公民菲南达•卡布莱拉,而可以变一个她想变的任何一个人,她就一定会是安全的。</p><p>她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br/></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1 14:54:49编辑过]

柳如烟 发表于 2006-10-31 01:09:00

<p></p><p>马蒂亚斯•德里奥出生在1857年,南半球的冬天。他的母亲是个寡妇,而他的父亲是从北部来的高乔。母亲一说起那个男人,便说他爱马、爱草原胜过爱她,除了一枚刻有“潘帕斯之心”的金戒指和马蒂,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爬上北去的火车,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母亲也想过要去北方,但是那里是草场区,只聘用年轻单身的男牧工,她和儿子无法生活下去,于是便只有留了下来,留在这座有多繁华、就有多绝望的城市。</p><p>是的,绝望。在小酒馆的音乐响起时,弥漫在酒香中的那样东西就叫做“绝望”,跳在脚下的舞步也生生写着“绝望”,男人和女人轻易相爱又轻易分离还是因为“绝望”……那个为了心中的自由和梦想而抛妻弃子不负责任的烂男人的血的确流淌在他的血管之中,他越来越成长,就越来越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他憎恨绝望,憎恨那些茫然睁着的混浊的眼睛,憎恨醉生梦死的去过每一天,但是他不能把那些人从酣睡中摇醒,告诉他们白银之梦已经破碎——他做不到,那样委实太过残忍。</p><p>他憎恨绝望,所以憎恨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座城市只是政客、投机商人和外国富豪们筑起的庞大吃人怪物。现代化的毒素烂掉男人的骨头,也烂掉女人的心。布宜诺斯艾利斯是虚伪的巴黎,是僵化的马德里,是贫困的西西里,唯独不是阿根廷。这不是阿根廷,绝不是他的祖国真正的面貌。</p><p>***</p><p>马蒂亚斯•德里奥在“圣女克劳蒂亚”号上“赚”了一笔钱,这些钱以及他之前的积蓄,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北部买一块两千公顷的土地,从此可以不用仰人鼻息。他终于要和这个自己自小生长又如此憎恨的城市说“永别”了,和那些亲切、善良、甜蜜、却总让他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的人们说“永别”了——当他怀着这样的心走进这家以往常去的小酒馆时,根本不知道在那里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p><p>烛光永远摇曳不定,气息永远混浊不堪,甚至老胡安的风琴声也依旧是那吱呀呀的调子,酒馆中的老客人们都认得他,挂着满脸善意的艳慕对他说真好、真好,苦命的堂娜•玛丽安娜终于要过好日子了,言语中有淡淡的祝福和深深的慨叹。</p><p>他不住替母亲道谢,一转头,就看到了菲南达。<br/>——一定是上帝捉弄了他,要不然就是他疯了。</p><p>没错,是她。虽然比在船上时消瘦不少,眼睛下面也有了淡淡的阴影,但那的确是菲南达•卡布莱拉,让他着魔的女子,他一想起来心里就会疼的女子,他曾以为这一辈子再也无法相见了……他的手指骤然想起了她的皮肤,开始隐隐发痛。<br/>于是他走到菲南达面前,望着她瞧。</p><p>菲南达发觉了,抬起头来,小小下巴扭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烛光下玄碧色的双眼闪闪发亮。她略带疑惑地望着他,若有所思。<br/>“要什么?”她问,带着一点土腔。<br/>马蒂亚斯忍不住笑了,真有趣,这女人到底在做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生命中?<br/>——上帝真的在捉弄他吗?</p><p>马蒂亚斯递上一块银币,菲南达盯着那陌生的币面瞧。<br/>“这是美国钱,大概值十多个比索。”他告诉她。<br/>他注意到听见他讲话的一瞬间,菲南达的小小肩膀突然抖了一下。她低垂的睫毛不住翕动着,良久,把银币放在柜台上,依然那样垂着头,回答道:“没办法找零钱的……”<br/>马蒂亚斯用手指按住银币,推向她:“先放在你这里,等我喝够了,你告诉我。”<br/>菲南达如触电般抬起头来,眼睛死盯着他的脸,连声音都发颤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br/>我是你的爱人,菲南达•卡布莱拉——马蒂亚斯在心中回答。<br/>但是这次他却不急于说出口:“我是马蒂,他们叫我‘高乔’,怎么?漂亮的女郎,想和我跳舞么?”</p><p>&nbsp;&nbsp;&nbsp; ***</p><p>菲南达笑了,长出一口气:“原来你就是那个很有魅力、去绑架亲王、而且会请大家喝酒的强盗马蒂。你很有名,大家都会说起你。”<br/>“很有魅力、去绑架亲王、而且会请大家喝酒的强盗?”马蒂亚斯•德里奥也笑了,“这是谁说的?老乔雷托的酒卖得这样贵,我怎么请得起?”<br/>四周旁观的人听到这话,都纷纷笑起来。不知谁就说马蒂,你要能请动“修女”和你跳舞,今天老乔雷托就请你喝他最贵的酒。此话一出,人们更加鼓噪,轻佻的口哨此起彼伏。马蒂亚斯在嘈杂声中转过身,靠在柜台上,笑着回答说:“怎么?你们瞧我没那个本事么?”说完回过身来,文质彬彬地对菲南达躬身施礼:“我的心上人,和我跳个舞吧。”</p><p>在这样喧闹的气氛中,菲南达的脸有点发烧,她摇头不迭,只说:“我不会跳舞。”<br/>众人哈哈大笑,说马蒂你小子也不过那么回事。马蒂亚斯则挑着眉毛、不动声色,等他们说完,才故意长叹一口气:<br/>“真可惜,看来不得不用那一招了……”</p><p>“疯子”老胡安的手风琴突然如预告般响起了一段激烈的旋律,急遽地拉着高音,再一次又一次盘旋而下。这样重复着一个又一个音乐的圆环,有人忍不住用鞋跟踩起了鼓点。一直懒洋洋靠在柜台上的马蒂亚斯突然一个转身翻进了柜台后面,径直将菲南达横抱起来。菲南达惊呆了,也吓坏了,还来不及反应,马蒂已经抱着她走到舞厅中央,轻轻放下,俯身在她耳边用最蛊惑的音调诉说:<br/>“我爱你,真的……请别拒绝……”</p><p>——那声音那样让人着迷,又那样惊心动魄的熟悉。菲南达•卡布莱拉彻底愣在当地。</p><p>***</p><p>——菲南达,你感受到了吗?这就是阿根廷。痛苦和快乐都无比深刻而鲜明的地方,爱和恨都茂盛而苍茫的地方,男人和女人都无比热情执着愚昧坚强的地方……<br/>——跳吧、旋转吧、回应我吧,用最自然的形式、最坦白最真诚的相爱吧……<br/>——言语是无力的,世界是虚假的,你什么都不要说。</p><p>***</p><p>你无法形容这是一场怎样的舞蹈,令人脸红心跳的肢体交缠,却不是接纳,而是抗拒。旋转、追逐、侵犯、躲避……是男人的热血也是女人的眼泪,是冰冷的匕首更是柔媚的红唇,是追逐自由的梦想还是思乡的心……最直白最隐晦,最华丽最癫狂,进退翩翩,如影随形的男女……</p><p>在很久以前,当菲南达•卡布莱拉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候,她的姨妈也曾聘请过最有名的教师来教她跳舞,小步舞、华尔兹……被箍得细细的腰肢和摇摇摆摆的钟型蓬裙,把手交给男伴的时候只能轻轻搭住他的指尖……但她从没有跳过这样的舞蹈,甚至闻所未闻。仿佛一种发自内心的巨大力量在拉扯着身体,每一步都沉涩而凝重,都在挥耗着精神和意志。</p><p>他是谁?他是谁!<br/>像荒野上的飓风;像梦魇中的魔鬼;像黄昏中告别的情人;像命中注定的哀愁……<br/>难道她的鞋子被施了魔法?音乐盘旋的鼓点一直在敲着她的心,让她根本无法停住脚步……</p><p>颤音又长又细,剧烈的抖动着,四周的景象、面前那男人的脸都逐渐模糊成一片。天堂离她很近,地狱也离她很近。她的矛盾、她的眩惑、她的伤恸和她的渴望,一切的一切都在那男人的臂弯之中,他制造着、接纳着、包容着、埋葬着——他到底是谁?</p><p>“你是谁?”在他怀里,她气息零乱。<br/>“我是你的梦中人……我爱你……”他回答。</p><p>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永远地改变了?有什么已经消失的宝物已经再也无法找回再也无法挽留了?<br/>——在满布着黑色张力,激烈交错的舞步之间,菲南达•卡布莱拉恍惚听到了命运敲门的声音。<br/></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1 15:10:18编辑过]

柳如烟 发表于 2006-10-31 01:10:00

<p>-5-</p><p>预留,编辑中</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1 15:14:23编辑过]

Aimma 发表于 2006-11-1 09:24:00

<p>额</p><p>滥用私权,我要第一个占楼,哈哈。等一下编辑这些话</p>

柳如烟 发表于 2006-11-1 14:43:00

-6-

<p>占楼并鄙视插队的……</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1 15:15:18编辑过]

蓝白小丑 发表于 2006-12-8 01:42:00

<p>等······</p><p>没占了楼吧?占的话请删此帖</p>

小豆丁梅西 发表于 2007-1-19 16:38:00

<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昨天看了一部老片子《爱情上上签》里所述 :</p><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大才+大美女往往自身没有什么爱情体会,不知如烟是否如此?呵呵.......</p>

风已逝 发表于 2007-1-22 20:13:00

第一页道德的占座...好位置才能安心看好文嘛...

Clover 发表于 2007-2-15 19:22:00

占楼并等待后文

蓝白小丑 发表于 2007-5-12 22:12:00

<p>呼唤才女快出后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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